张巍:精神分析仍然需要释梦吗?论文

张巍:精神分析仍然需要释梦吗?论文

摘 要:释梦作为一项精神分析治疗技术,其地位已不如早期那般重要。然而,这并不意味着释梦应当被彻底抛弃。心理学及生理学的研究表明,梦的内容中能够包含梦者的某些重要信息,因而为释梦提供了可能。在当代精神分析领域中,梦的隐意和“客观解释”不再是最重要的关注点;梦更多的是提供一种材料,让分析师与来访者积极参与到治疗中,促进咨访双方的交流。总体而言,释梦在精神分析领域中仍有一席之地。

关键词:精神分析;释梦;梦的功能;移情梦;双人心理学

1900年出版的《梦的解析》是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本人最为重要的几部著作[注]其他重要著作主要包括《癔症研究》《性学三论》《超越快乐原则》和《自我与本我》,参见奎诺多,J. M著,陆泉枝译:《读懂弗洛伊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6年版。之一。在该书中,弗洛伊德对200多个梦例(其中包括他本人的47个梦)进行了分析,一举奠定了释梦在精神分析领域中的特殊地位。虽然在弗洛伊德之后,许多精神分析师围绕释梦这一主题发表了大量作品,但仍然无法撼动《梦的解析》一书的地位。安德烈·格林(Andre Green)曾直言不讳地指出,“在弗洛伊德的所有发现中,就梦的研究而言,或许精神分析学家们继《梦的解析》之后所取得的所有成果都无足轻重。”[注]奎诺多, J. M著,陆泉枝译:《读懂弗洛伊德》,第67页。然而,随着精神分析运动的不断推进,以及诸多研究者对释梦的质疑与批评,释梦在精神分析领域中的地位也发生了明显变化。在当前精神分析的理论与实践中,释梦仍然有存在的必要吗?

一、 释梦在精神分析中地位的变化

在精神分析发展的初期,释梦有着不同寻常的地位,甚至可以说,释梦几乎等同于精神分析。[注]Lane, R. C, Harris, M, The Changing Place of the Dream in Psychoanalytic History, Part I: Freud, Ego Psychology, and the Interpersonal School, PsychoanalyticReview, 89(6), 2002, pp.829-859.弗洛伊德曾多次表达对释梦技术的特别重视。他指出,“梦是理解心灵潜意识活动的一条光明大道”[注],“可以把对梦的研究看作是探讨内心深处心理过程的最可靠方法。”[注]弗洛伊德,S.著,邢雷雷译:《梦的解析》,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年版,第430页。除此之外,释梦对弗洛伊德本人而言似乎也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在《梦的解析》一书中,他对自己多个梦进行深入分析;在1932年的演讲中,他如此说道:“每当我处于研究的困境时(即当一些精神症的不确定事实与我的缺乏经验的判断相混淆时),梦的理论通常是我最后的依恃。每当我开始怀疑这些摇摆不定的结论的正确性时,只要我能成功地把一个毫无意义且杂乱无序的梦转译为梦者内心的合乎逻辑且浅显易晓的心理过程时,我就会重新相信自己走的路是正确的。”[注]弗洛伊德, S.著,郭本禹译:《精神分析新论》,译林出版社2014年版,第1页。同样,很多一流的精神分析师在进行临床实践时,也会优先选择对来访者的梦进行分析,以推动心理治疗的进程。[注]奎诺多, J. M著,陆泉枝译:《读懂弗洛伊德》,第68页。因而,在这一时期,“精神分析是否需要释梦?”根本不成问题。

X射线入射腔体,与腔体介质发生相互作用,主要是光电效应,在端面的内、外壁面分别向腔外和腔内发射光电子,从而在系统周围和内部激励电磁脉冲,产生的电磁场为TM模。

然而,在精神分析运动最初几十年之后,这一情况发生了显著的变化:释梦的地位呈现一种逐渐衰落的趋势,不再如其当初那般重要。这一点从精神分析领域中发表的关于梦的论文可以看出。例如,在《国际精神分析期刊》(The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Psychoanalysis)这一重要刊物上,比较早期的几卷目录中都包含“论梦的解析”的分标题,其中有许多文章对梦的理论进行种种讨论。但在随后的分卷中,这一类型的论文越来越少。到了20世纪30年代,这一标题几乎完全消失。[注]弗洛伊德, S著,郭本禹译:《精神分析新论》,第1-2页。同样,在20世纪60年代到21世纪初的几十年间,分析梦的论文的数量也在不断减少,可以说没有什么新的贡献。[注]参见Spiwak, A, The Role of Dream Work in Contemporary Psychoanalytic Practice, JournaloftheAmericanPsychoanalyticAssociation, 57(5), 2009, pp.1217-1223.而事实上,在精神分析的临床实践方面,对梦的分析也不再如以前那样频繁。

有的公司虽然已经认识到大数据对于企业发展的重要性,但是却因为没有较强的信息分析技术,导致数据的应用不能充分发挥其实际效用。我国很多企业受传统思想的禁锢,不能用发展的眼光去看待问题,用陈旧的技术对待新的数据,导致其根本不能最好的发挥价值。长此以往,企业就会失去很多发展机会。

那么,为何会出现衰落的状况呢?原因是复杂的,大致可以从两方面进行概括。一方面源于精神分析内部理论和技术的转变。弗洛伊德于晚期提出了以伊底、自我和超我为核心的“第二心理地形学”[注]“第一心理地形学”即将个体心灵划分为潜意识、前意识和意识三部分。,开始关注自我中的潜意识部分。这一思想的变化促发了随后的自我心理学(ego psychology)的诞生。不同于弗洛伊德的古典精神分析,自我心理学强调对防御机制(defense mechanisms)进行分析,关注没有冲突的、自主的自我功能,因而对梦的分析不够重视。除此之外,在20世纪80年代之后,分析师对梦也有了不同的理解。当代精神分析逐渐从强调内部冲突的单人心理学(one-person psychology)走向重视人际互动的双人心理学(two-person psychology)。在双人心理学的视角下,“心灵”是在社会和人际互动中不断建构的,因而理解这一过程的移情与反移情有着更重要的地位,“移情变成了理解患者情感和精神生活的大道。”[注]奎诺多, J. M著,陆泉枝译:《读懂弗洛伊德》,第68页。相比之下,对梦的分析不再成为重点。即便有分析师运用释梦技术,也更多基于考察与来访者之间的移情和反移情交流。[注]Lane, R. C., Harris, M, The Changing Place of the Dream in Psychoanalytic History, Part I: Freud, Ego Psychology, and the Interpersonal School. pp.829-859.另一方面则来自精神分析外部的挑战。首先是卡尔·荣格(Carl G. Jung)和阿尔弗雷德·阿德勒(Alfred Adler)[注]本文参照Harris和Lane的观点,将荣格和阿德勒视为精神分析领域之外的研究者,这也可以看作对二者与弗洛伊德分道扬镳的尊重。对梦的不同看法。荣格认为梦具有补偿功能,能够通过沟通潜意识和意识,维持心理平衡,这一观点在美国文化中产生了不小的影响。阿德勒同样不赞同弗洛伊德把梦视为被压抑的愿望的表达,而认为梦是个体清醒生活的正常反映,其功能在于保护人格和自我价值的统一。当个体自尊遭遇威胁时,梦是一种获取安全和自我保护的途径,因而对梦的分析只有在其与梦者当前的问题、记忆和行为有关时才能发挥作用。此外,一些存在主义和格式塔取向的治疗师指出,梦并不存在隐藏的含义,因而将关注点放在梦的“显意”之上,这对弗洛伊德的主张形成了冲击。更为重要的是,神经生理学领域的仪器与技术的发展对梦的研究起到了极大的推动作用。其中,1953年快速眼动睡眠(rapid eye movement sleep)的发现,一度使神经科学在睡眠与梦的研究中占据主导地位,这给弗洛伊德的梦论带来了巨大的挑战。[注]Harris, M., Lane, R. C, The Changing Place of the Dream in Psychoanalytic History, Part II: Other Perspectives, Sociocultural Influences and the Challenges of Neuroscience, PsychoanalyticReview, 90(1), 2003, pp.101-123.

换言之,即便梦本身不具有功能,但它仍然能够反映梦者的一些重要信息。如此一来,在精神分析治疗中,对梦进行探索和分析就具备了一种了解来访者的可能性,释梦也就具有了更坚实的基础,而非一种无稽之谈。不过应当注意,从这个意义上来理解梦,意味着显梦就是梦的全部,其背后并不存在对自己进行伪装的隐梦。要想理解梦者,就必须基于梦的内容寻找其中包含的重要信息,并识别哪些是需要理解和深入解释的,而哪些是无需关注和应当忽略的。

如前所述,梦能够反映梦者睡眠时的某些生理和心理状态,因而可能包含了关于梦者的重要信息。然而,如何分辨哪些是重要的梦,哪些是不需要过多关注的梦呢?在当前的精神分析治疗中,有两类特殊的梦值得特别留意,即移情梦(transference dream)和反移情梦(countertransference dream)。临床经验表明,在治疗期间,来访者可能会梦见分析师(移情梦);同样,分析师也可能梦见来访者(反移情梦)。当这些类型的梦发生时,分析师有机会从中获取关于二者之间潜意识交流的一些信息。换言之,在治疗中,分析师和来访者的某些互动并未被察觉,然而它们在潜意识层面被双方接收、识别,并储存起来,然后以某种形式反映在梦中。因而,对移情梦的探索有助于了解来访者在治疗中的心理状态,以及对分析师情感体验;而对反移情梦的分析能够促进分析师觉察自身的状况,以及对来访者的情感和态度,起到督导的作用。[注]Sirois, F, Analytic Process and Dreaming about Analysis, TheInternationalJournalofPsychoanalysis, 2016, 97(6),pp.1479—1497.; Kavanagh, G, The Patient’s Dreams of the Analyst. ContemporaryPsychoanalysis, 30(3), 1994, pp.500-509.

二、 关于释梦的几个重要问题

弗洛伊德在结合梦的一些重要事实的基础上,对前人关于梦的看法进行了系统回顾,进而提出了自己的梦论。在他看来,梦是有意义的,可以进行解读。他收集、整理和分析了大量的梦例,总结了一套释梦的基本程序:首先,在醒来后对梦中的材料做尽可能详细的记录;其次,将这些材料进行分解,使之成为不同的元素;然后,针对每个元素展开自由联想,并进行记录;最后,在不同的联想之间建立关联,尽可能多地解释其含义。[注]奎诺多, J. M著,陆泉枝译:《读懂弗洛伊德》,第65页。然而,这一套释梦技术是否真的切实可行?其合理性的根据在哪儿?它是否需要做出改进?要回答这些问题,必须先对以下几个疑问进行澄清与说明。

(一) 梦具有功能还是一种副产品?

弗洛伊德受格雷辛格尔的启发,[注]弗洛伊德著,邢雷雷译:《梦的解析》,第65页。提出梦是愿望的满足这一观点。在《梦的解析》中,他列举了大量“显然是”愿望满足的梦,如因口渴而梦见喝水、因想参加社交活动而梦见聚会等。[注]弗洛伊德, S著,邢雷雷译:《梦的解析》,第88-96页。然而,从归纳逻辑的有效性来看,经验证实和证伪之间是不对称的,从单称陈述的正确性无法推论出全称陈述的正确性。[注]波普尔, K著,查汝强,邱仁宗译:《科学发现的逻辑》,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2016年版,第3页。也就是说,无论观察到多少个“愿望满足”的梦,也无法证实“所有的梦都是愿望的满足”这一全称命题,因为只要有一个梦并非愿望的满足,“所有的梦都是愿望的满足”这一论断就无法成立。弗洛伊德显然认识到了这一点,他指出不愉快的梦比愉快的梦更普遍,这似乎违背了愿望满足这一观点。为了应对这一疑难,弗洛伊德颇具创造性地指出,梦可以对自己进行伪装,即通过将隐意(latent content)转换为显意(manifest content),来实现对真实目的(即愿望满足)的隐藏。[注]弗洛伊德, S著,邢雷雷译:《梦的解析》,第97-98页。在弗洛伊德看来,通常只有幼儿的梦才能表达出一种直接的愿望满足,成人的梦大多无法做到这一点。对于大多数梦而言,愿望的满足方式是迂回的,即通过凝缩、移置、象征和二次润饰这四种机制,被压抑在潜意识中的愿望能够“改头换面”,躲过前意识的稽查,以一种可以被接受的方式出现在梦中。在这一过程中,心灵之中的各种精神力量达成妥协,同时个体不致于从睡眠中被唤醒。因而,梦又具有排除干扰、保护睡眠的作用。

综上所述,对梦进行解析绝不是对一个梦的所有部分进行准确地还原,而是选择其中某些重要的部分,进行探索和分析。事实上,虽然弗洛伊德认为自由联想受到潜意识的严格限制,因而能够抵达处于来访者潜意识中的深层愿望,但他同时也指出,并不是所有的梦都值得分析,也不可能对一个梦进行彻底的解析,弄清其所有的成分。[注]弗洛伊德, S著,邢雷雷译:《梦的解析》,第392页。此外,当代精神分析的研究表明,对梦的分析并不存在唯一一种理解,而是可以在不同的视角下,给出不同的解释。

尽管关于梦是否具有功能充满争议,但梦能反映梦者睡眠时的一些生理和心理状态却是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弗洛伊德观察到,梦的内容总是与做梦前一天的活动有着重要关联,他称之为“白天残余”。[注]弗洛伊德, S著,邢雷雷译:《梦的解析》,第398页。并且,梦的内容往往可以追溯到梦者童年时期的材料。[注]弗洛伊德, S著,邢雷雷译:《梦的解析》,第389页。这一观点在当前心理学和生理学的研究中得到了更进一步的探索。研究表明,个体在清醒时新加工的记忆会在睡眠时再激活,以进行巩固,然后临时储存在海马体中。并且,这种激活并不是对清醒时信息加工的完全重复,而是有选择性地从中提取重要的部分。这一过程会造成不同的记忆碎片,成为梦的内容的一个重要来源。这些新加工的记忆与梦者近期的活动密切相关,成为睡眠中的白天残余,同时也解释了梦为何总是由不同碎片“拼凑”起来。此外,临时储存在海马体中的记忆会在约一周之后进行再巩固,然后合并入长时记忆中。这一过程激活的记忆,即保存了7天左右的新记忆和与之相关的长时记忆,也可能成为梦的重要元素。除记忆之外,睡眠时期的情绪调节、接受内部和外部世界的刺激等过程,也可能反映在梦的内容之中。[注]Zhang, W, A Supplement to Self-organization Theory of Dreaming, pp.1-4.

在当前精神分析的临床实践中,仍然有分析师继续使用释梦这一技术,并且呼吁重视梦的地位。但可以看出,在内部和外部势力的双重压迫之下,释梦的地位似乎并不乐观。如此一来,“精神分析是否需要释梦?”成为一个需要考量的问题,对释梦的合法性也必须重新加以审视。正因为如此,对“释梦何以可能”“释梦有无必要”的考察成为本文重点讨论的问题。

(二) 释梦中是否存在唯一客观的“真相”?

图5为模具温度对外壳的力学性能影响.从图5可见:当模具温度为180~200 ℃时,随着模具温度的升高,抗拉强度和伸长率明显得到提高,而硬度却下降;当模具温度超过200 ℃时,各项力学性能指标均开始下降.分析其原因,由于模具温度直接影响着模具的激冷能力,温度较低时会使压铸件表面冷速过快,形成薄层等轴晶粒区,故硬度较高;而当模具温度过高时,激冷效果度差,硬度下降,同时也增大铸件和模具之间的粘着力,难于脱模,易造成粘模拉伤,进而降低铸件力学性能.考虑试验规模及设备误差,在试验可选温度范围内选择模具温度为200 ℃较适宜.

第三,对梦的解析不仅仅依赖于梦者,还受到释梦者的影响,因而,分析师能以多种方式影响到释梦过程。例如,分析师询问的方式可能会对来访者造成某种暗示,从而影响来访者对梦的叙述;分析师可能将自己的想法投射到来访者身上,然后从来访者那里接收到自己“期望”的反馈,再加以解释,但这实际上只是对自己已有信念的确认。[注]Bulkeley, K, Dream Interpretation: Practical Methods for Pastoral Care and Counseling, PastoralPsychology, 49(2), 2000, pp.95-104.除此之外,由于对梦的含义的鉴别依赖于释梦者,可能在理解梦时会有不同的方法,因而建构出关于梦的不同意义。[注]Halliday, G, Reflections on the Meanings of Dreams Prompted by Reading Stekel, Dreaming, 20(4), 2010, pp.219-226.

CRE是院内感染的主要病原菌,感染后的死亡率为可高达50%。研究[12]认为,医疗环境中CRE的传播主要有两大途径:①患者之间,医患之间相互传播。如患者之间同处一个病区,接触相同的医护人员或共享医疗设备等进行传播。②CRE菌株在患者体内发生突变,致使遗传性也发生了变化。由于其日益上升的发病率和居高不下的死亡率使得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关注CRE感染的危险因素和监测方法。

第二,梦难以进行精确无疑的记录与描述。一个很显然的事实是,梦很容易遗忘。个体从睡眠中醒来之后,通常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忘记了梦的大部分内容,甚至很快就全部不记得了,[注]米杉著,倪男奇译:《梦的真相:梦的心理学解析与疗愈》,世界图书北京出版公司2010年版,第15页。即便它们在做梦的时候“栩栩如生”。反对者可能会说,来访者在治疗时叙述的梦是有选择的,通常对他来说意义非凡,因而印象深刻,记忆不会出现错误。然而,这并不足以成为一个完全可靠的依据,因为在叙述梦的过程中,梦者很可能有意或无意地添加所谓的“事实”,以弥补各个片段之间的空隙,使梦看起来更加连贯。但事实上,这些“添加的部分”可能从来就没有发生,而是梦者的“想象”。此外,被遗忘的部分可能非常重要,以致于在叙述的过程中丢掉很多重要信息。因而,部分遗忘可能比全部遗忘更加危险。[注]弗洛伊德, S著,邢雷雷译:《梦的解析》,第32-33页。另一个需要关注的问题是,梦主要以图像的形式呈现,梦中我们更多的是在体验,而醒来后对梦描述时,需要把图像转换成语言,想要准确地实现这一转译过程无疑有不小的难度。[注]米杉著,倪男奇译:《梦的真相:梦的心理学解析与疗愈》,第11页。

第一,影响梦的内容的因素很多,难以一一识别。在《梦的解析》的第一部分中,弗洛伊德对有关梦的文献进行了系统回顾,并将梦的材料来源分为四个部分:外部(客观的)感觉刺激、内部(主观的)感觉刺激、内部(器官的)躯体刺激和纯心理刺激。[注]弗洛伊德, S著,邢雷雷译:《梦的解析》,第15-30页。这在现代心理学对梦的进一步研究中得到了验证,即上述刺激的确能够影响梦的形成,成为梦的内容的一部分。[注]Zhang, W. A Supplement to Self-organization Theory of Dreaming, pp.1-4; Zhang, W., Guo, B, Freud’s Dream Interpretation: A Different Perspective Based on the Self-organization Theory of Dreaming, pp.1-4.也就是说,如果要准确地理解梦中的每一部分,分析师就必须尽可能详尽地了解来访者关于这个梦的一切情况,比如做梦之前的活动、与此梦相关的经验和睡眠时的外部刺激(如声音、嗅觉和睡姿)等。也许会有反对者争论:和内部的心理过程相比,睡眠时的外部刺激通常很微弱,对整个梦的影响可以忽略不计。然而,这一反驳是站不住脚的,因为在面对一个具体的梦时,分析师并不能轻易断定外部刺激对梦的影响不够巨大,也不能保证这一刺激没有在睡眠中被放大到足以影响整个梦的走向。因而,如果想要解析梦中的每一部分,分析师面对的信息是巨大而繁杂的。这对于一次时长50分钟[注]精神分析治疗原本时长为60分钟。20世纪20年代,弗洛伊德为了接纳一名远道而来学习精神分析治疗技术的治疗师,将会谈时间改为50分钟,此后这一改变被保留下来,即“50分钟惯例”。参见卡尔, B.著,耿文秀译:《人类性幻想》,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年版,引言,第6页。的精神分析会话而言,是一件既无可能、也无必要的任务。

这一点同样反映在当代许多精神分析师对释梦的理解上。在他们看来,对梦的解释并不是唯一的,而是存在多种解读方式。例如,沙弗(Roy Schafer)曾经对一名来访者的梦进行分析,展示了对同一个梦可以存在不同的解读。针对该来访者梦中出现的“一团东西”,沙弗指出,“这团东西”能够在不同的理论框架下进行理解。例如,可以参考弗洛伊德的观点,把它视为一种死本能冲动的表现,即来访者的梦象征性地表达了毁灭与他有关的一切的愿望;可以借鉴温尼科特的理论,把它看成来访者尚未成型的真实自体,即来访者正在寻求可能获得成长的条件;可以按照自我心理学的思路,将它看作来访者因缺乏稳定的认同和调节机制而形成的结构不完整的内部表征;也可以从自体心理学的角度来看,将其视为来访者的自体状态,显示出来访者主体性发展受到阻碍。沙弗进而指出,梦者可以因为某种特定目的,在梦中选择某些主线来组织自己的经验。因此,梦是一种创造的结果,是一种叙述的建构,可以存在多种理解与解释。[注]米切尔, S. A., 布莱克, M. J.著,黄峥,沈东郁译:《弗洛伊德及其后继者——现代精神分析思想史》,商务印书馆2007年版,第215-216页。

然而,梦真的是一种具有功能的产物吗?如果梦只是睡眠的一种副产品,那么对梦进行解析似乎没有必要。按照弗洛伊德的思路,通过对梦的元素进行自由联想,使用象征法加以辅助,那么这些联想的线索最终能够汇集起来,通往来访者的潜意识,进而将潜意识中的思想带入意识之内。[注]弗洛伊德, S著,高觉敷译:《精神分析引论》,商务印书馆2009年版,第84页。但是,有很多研究者对此表示反对。例如,霍布森(Allan J. Hobson)和麦卡利(Robert W. McCarley)的激活—合成假设(activation-synthesis hypothesis)认为,梦只是脑对睡眠期间的随机信号努力合成的一些感觉,本身并无意义可言。[注]Hobson, J. A., McCarley, R. W, The Brain as A Dream State Generator: An Activation Synthesis Hypothesis of the Dream Process, TheAmericanJournalofPsychiatry, 134(12),1977, pp.1335-1348.哈特曼(Ernest Hartmann)指出,梦不是一种用“外语”书写的事物,不能被翻译,也不能被完全理解。[注]Hartmann, E, Meteorite or Gemstone? Dreaming as One End of A Continuum of Functioning: Implications for Research and For the Use of Dreams in Therapy and Self-knowledge, Dreaming, 20(3), 2010, pp.149-168.做梦的自组织理论也倾向于认为,梦只是睡眠时大脑自组织(self-organization)活动的产物,它反映了梦者睡眠时的生理和心理状态,但其本身只是一种副产品。[注]Zhang, W, A Supplement to Self-organization Theory of Dreaming, FrontiersinPsychology, 7(332), 2016, pp.1-4; Zhang, W., Guo, B, Freud’s Dream Interpretation: A Different Perspective Based on the Self-organization Theory of Dreaming, FrontiersinPsychology, 9(1553),2018,pp.1-4.当然,也有研究者坚持认为梦具有功能,但其作用并非满足愿望,而是调节情绪、解决问题和创造、对潜在的威胁或社会互动进行模拟等。[注]Zink, N., Pietrowsky, R. Theories of Dreaming and Lucid Dreaming: An Integrative Review Towards Sleep, Dreaming and Consciousness, InternationalJournalofDreamResearch, 8(1), 2015, pp.35-53.需要指出的是,在讨论梦是否具有功能的时候,应当对睡眠的功能与梦的功能进行区分,即睡眠具有功能并不等同于梦具有功能。

(三) 哪些梦有助于精神分析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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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格来讲,每个具体的梦产生的所有部分必然是“唯一”的。也就是说,梦的元素的来源、形成的过程和做梦时的体验,都应当是“具体的”和“确定无疑的”。问题在于,在精神分析治疗中,想要彻底揭示这种“真相”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理由如下:

A层:根据校园网资源库Learning situation 3 Applying for a job中提供的真实招聘广告,模拟表演;讨论求职相关话题:What’s your view on current situation of seeking jobs?

沙弗安(Jeremy D. Safran)指出,有两种情况下的梦对推动治疗特别有用。一种是来访者在治疗过程中难以觉察自己的内在状态,并且难以表达自己的内心体验之时记录的梦。这种情况下的梦能够为分析提供材料,打开进一步探索的可能性。这类梦的另一个好处是,它不会遭遇同一种防御的限制,因为它是随着来访者的睡眠自然出现的。另一种是来访者体验了一个非常清晰而生动的梦,产生了某个特别或令人诧异的意象,并因此引发强烈情感的梦。[注]沙弗安, J. D.著,郭本禹,方红译:《精神分析与精神分析疗法》,重庆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118-119页。这类梦可能对来访者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或者反映了来访者某些独特的信息,因而对其进行分析能够更容易地接近来访者的核心问题。

马泰斯(Hanspeter Mathys)还注意到一种特殊情形下的梦。在治疗过程中,来访者选择对梦进行叙述并不是为了理解梦的内容,而是为了促进与分析师之间的交流。此时,梦的内容本身已不再是关注重点,分析师的任务在于弄清以下问题:来访者想告诉自己什么?来访者分享的梦的具体时机是什么?例如,来访者可能想要体验一种被分析师包容的感觉;来访者可能对分析师产生了移情;来访者可能正遭遇阻抗,分享这种梦只是为了打破治疗中的僵局;或者,来访者分享梦是为了能够建立一种三角关系,尝试以某种迂回的方式表达某些难以言说的东西。[注]Mathys, H, CommunicativeFunctionsofDreamTelling.InTheSignificanceofDreams:BridgingClinicalandExtraclinicalResearchinPsychoanalysis, London: Karnac Books, 2012,pp.212-227.因而,分析师需要根据实际情况,灵活地作出应对,而非一味地纠结于梦本身。

总之,对当代的精神分析师而言,释梦不是为了探究显梦背后更深层次的隐梦,重点不在于梦本身。梦更多的只是提供一种材料,让咨访双方参与到治疗中,促进双方的交流。梦的分析是一个共同参与、共同建构的过程,在其中,分析师和来访者可以尝试用不同的视角来看待各种事件,并探索它们会对各自产生怎样的影响。在此期间,分析师会更多地采用一种开放的态度去倾听梦,更关注来访者阐述梦的方式、时机和相应的情感变化。更重要的是,分析师不会试图保持中立、客观,而是允许来访者的梦影响自身的感受、体验和态度。[注]沙弗安, J. D著,郭本禹,方红译:《精神分析与精神分析疗法》,第119页。在这种双向的互动过程中,对梦的分析会促进治疗的推进。需要时刻牢记的是,释梦的最终目的在于帮助来访者更深刻地了解自己,从而促使改变的发生。正如沙弗所指出的那样,“梦的解译价值不在于它的客观或准确,而是在于可能开启新的经验形式并让做梦者承认更深更广的对自己主宰性的感受。”[注]米切尔, S. A., 布莱克, M. J著,黄峥,沈东郁译:《弗洛伊德及其后继者——现代精神分析思想史》,第216页。

三、 结语

尽管释梦的地位已不如初期那般重要,但其作为一种治疗技术,在精神分析实践中仍有一席之地。有分析师表达出一种明显乐观的态度,认为在不同文化中,梦都是一个非常值得分析的重要主题,可以说,精神分析仍然需要释梦。

应当指出的是,当前的心理学和生理学研究有更先进的仪器与技术,这对于揭示梦的各种“神秘面纱”而言是一件有利的武器,对释梦也同样如此。因而,梦的解析如果能建立在更科学的基础之上无疑会更可靠,更具有说服力。这一点从快速眼动睡眠对精神分析释梦技术的冲击可以看出。同样,如果回顾精神分析在美国心理健康领域的兴盛与衰落,就会明白,精神分析需要加强与实证取向的心理学研究的合作,绝不能与后者相脱离,走上一条故步自封的道路。[注]沙弗安, J. D著,郭本禹,方红译:《精神分析与精神分析疗法》,第9-21页。

收稿日期:2018-05-17

基金项目:江苏省研究生科研与实践创新计划项目(KYCX18_1239);南京师范大学博士学位论文优秀选题资助计划(YXXT18_018)。

作者简介:张巍,南京师范大学心理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理论心理学与精神分析。

中图分类号:B84-06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7902(2019)02-0087-06

(责任编辑:魏 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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