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明安:意识形态的现实性与幽灵性——齐泽克精神分析视野中的意识形态理论探析论文

孔明安:意识形态的现实性与幽灵性——齐泽克精神分析视野中的意识形态理论探析论文

摘 要:在《图绘意识形态》一书中,齐泽克探讨了意识形态的现实性与幽灵性。“幽灵性”指意识形态具有无处不在、亦真亦幻、永恒存在的三大特性;“现实性”指意识形态就是现实,是“幻想”所结构的社会现实,将意识形态与现实严格区分开来几乎是不可能的。齐泽克认为,必须对意识形态与现实进行适当区分。正由于此,齐泽克诉诸意识形态的幽灵这一概念,将其指认为未被象征化、结构化的现实。意识形态的幽灵显现于未被意识形态所占领的那个空场,一个不能被任何实证规定的现实所占据的空场;如此,幽灵就成了可以定位、指责意识形态的一个点,成为意识形态批判的最终依赖,从而构成意识形态的内核。马克思与齐泽克的意识形态理论的重要差异在于:在齐泽克看到意识形态幽灵显现的地方,马克思看到的是作为无意识的意识形态幽灵的“唯物主义”基础。缺少了这个“唯物主义”基础,意识形态理论就变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这是我们在解析意识形态幽灵这一概念必须注意的关键之处。

关键词:意识形态; 空场; 精神分析; 社会现实

从法国学者特拉西提出意识形态概念以来,特别是经过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对意识形态的界定之后,意识形态概念的内涵和外延不断地扩大,已经演变成了一个非常复杂较难把握的概念。西方马克思主义学者包括卢卡奇、葛兰西、阿尔都塞、德里达、伊格尔顿和齐泽克等等都对意识形态有过深入的研究,并取得了丰富的研究成果。一般认为,意识形态是关于观念的学说。然而,随着意识形态研究的深入,人们不仅将意识形态理解成观念,而且还理解为意识形态的国家机器,认为意识形态有外在与内核的双重身份,而意识形态的“幽灵性”则成为沟通意识形态内核和外在性的媒介。齐泽克在《图绘意识形态》一书中,提出了“意识形态的幽灵”这一概念,并详细探讨了其“幽灵性”的特征。那么,如何看待意识形态的“幽灵性”,它与社会现实和无意识之间是怎样的关系,对这一问题的回答就构成了理解意识形态幽灵概念的关键。

首先,意识形态的“幽灵性”表现在它具有的无处不在、亦真亦幻、永恒存在的三大特性。不仅如此,意识形态的“幽灵性”还表现在它与现实的“悖论”性关系:一方面,意识形态就是现实,但它不是一般的现实,而是“意识形态幻想(ideological fantacy structures reality)”所结构的社会现实。(1)齐泽克: 《意识形态的崇高客体》,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4年,第45页。但另一方面,意识形态的“幽灵性”体现为未被象征化、结构化的现实。它显现于未被意识形态所占领的那个空场(empty place),一个不能被任何实证规定的现实所占据的空场。人们一旦屈从于某种诱惑,就立刻回到了意识形态的社会现实。齐泽克在《图绘意识形态》中论述意识形态的幽灵,显然是受到了马克思的影响。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曾说道:“一个幽灵,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游荡。”(2)马克思、恩格斯:《共产党宣言》,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26页。马克思所描述的“共产主义”这个幽灵又被德里达在《马克思的幽灵》一书中赋予了同样的特性:幽灵随处飘荡,无处不在,无事不有,但又从不显现。人们似乎感觉到了它的存在,但却永远捕捉不到它。的确,齐泽克同样是按照幽灵的一般特性来阐释意识形态的幽灵这一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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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我们通常的理解,“幽灵”即是死者灵魂的再现:(1)它不受时空限制而能随意到达各个地方,也就是说无处不在;(2)“幽灵”具有虚幻性,看得见却摸不着;(3)由于它脱离了肉体而不受物质规律的约束,能够永久存在,“长生不死”。 那么,意识形态是否也具有这几个特性呢?答案是肯定的。不仅如此,幽灵与现实之间是一种悖论性的存在关系。幽灵到处飘荡,行踪无处不在,但却难以把握其踪迹。因为幽灵不是现实,一旦将幽灵现实化,幽灵马上就消失了,就不存在幽灵了。这就是幽灵存在的悖论。迄今为止,学界在关于幽灵与意识形态的关系上鲜有深入研究和论述,而这恰恰是研究意识形态的关键和难点,本文将对此进行分析。

一、无处不在的意识形态

什么是意识形态?我们该如何理解和把握意识形态呢?通过将意识形态和“幽灵”比较,可以较为清晰地把握住意识形态的一些特征。首先,意识形态在现实生活中是无处不在的。齐泽克指出了意识形态的三种形态:一是“自在的”意识形态,包括一种信条、思想、信念、概念等等;二是从“自在”到“自为”的意识形态,包括意识形态国家机器等;三是超意识形态,也可以称作自在自为的意识形态,如市场、经济、法律以及马克思所指出的商品拜物教等。(3)Slavoj Zizek,MappingIdeology,London: Verso,1994, pp.7-15. 将意识形态做这样的划分,一方面为把握意识形态的演进提供了思考支点;另一方面,也为识别意识形态并论证意识形态的无处不在性提供了理论支点。我们说话、写文章,这本身就在输出或者展示一种意识形态,只不过自己不曾觉察。但如果你让一个印度人和一个美国人发表关于种姓制度的看法,你就会轻而易举地发现两者所呈现出的不同的意识形态来。当今世界,资本主义意识形态和社会主义意识形态是最为人们所熟悉的,它们影响着或者“质询着”世界上绝大部分人。那么,是不是抵制或者逃离这两种意识形态,寻找类似“第三条道路”这样的“替代方案”就与意识形态无涉了呢?答案当然是否定的。“第三条道路”这样的“替代方案”依然是意识形态,因为它代表了对现存社会唯一的不被抹去的社会敌意。齐泽克认为,必然存在“作为生成母体(generative matrix)的意识形态的存在,规范着可见与不可见、可想象与不可想象之间的关系,以及这种关系中的各种变化。”(4)Slavoj Zizek,MappingIdeology,p.1.这是说明,意识形态的作用非常强,可以影响的东西、关系非常多,某种程度上强调了意识形态的无处不在性。例如,就资本主义的存在本身而言,苏联解体前还有许多人思考资本主义的替代方案,随着苏联的解体, “很少有人严肃认真地考虑可能用什么来取代资本主义了”(5)Slavoj Zizek,MappingIdeology,p. 1.,这种变化的发生本身就是意识形态的效果。齐泽克还举了关于海湾战争和波黑战争两种报道模式的例子。在伊拉克战争中,媒体将伊拉克战争的原因归结为萨达姆个人,而丝毫不提伊拉克的社会背景、政治因素、历史原因等;而在关于波黑战争的报道中,媒体则将战争原因归结为波黑复杂的历史背景,几乎不提个人因素。显然,两者都是意识形态性的,都处于意识形态之中,都受到意识形态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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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们可不可能逃离(走出)意识形态的藩篱呢?答案是否定的。齐泽克指出“走出(作为我们所经历的)意识形态正好就是我们受控制于它的形式”(6)Slavoj Zizek,MappingIdeology,p. 1.。他列举了东欧《新闻论坛》的例子来加以阐述。在东德解体前,积聚在东德《新闻论坛》周围的一帮知识分子,他们真诚地相信通过“第三条道路”的模式,可以取代现实存在的资本主义社会和社会主义社会的对立模式。乍看起来,他们貌似脱离了资本主义意识形态和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影响,但实际上,他们的这种想法和举动,恰恰是在前两个意识形态影响之下做出的。因而他们的想法和行动依然深受意识形态的影响。因为他们“走出”意识形态的尝试恰恰是意识形态起作用的例证。毫无疑问,这些知识分子对“第三条道路”的臆想依然是意识形态性的。

此外,意识形态的无处不在更是体现了阿尔都塞的观点。阿尔都塞甚至认为,婴儿在还没出生以前就已经沉浸在意识形态的网络之中了,因为婴儿的姓名都是意识形态化的产物。如取名“李冬梅”或者“Alice”等,是男孩还是女孩等都带有强烈的意识形态痕迹。当然,孩子的成长和教育,更是受到来自家庭、学校、新闻媒体等意识形态与文化因素的影响。从这一维度来说,人的生活中确实处处存在意识形态。因此,正如齐泽克所指出的,“‘意识形态’可以指称任何事物,从误认对社会现实依赖性的沉思的态度到行动取向的一整套信念,从个人赖以生存的不可或缺的媒介到社会结构,再到使主导政治权力合法化的错误观念,几乎无所不包。”(7)Slavoj Zizek,MappingIdeology,p. 3.说得直白一点,那就是意识形态无处不在,用阿尔都塞的话来说“个体从来都是主体”(8)阿尔都塞:《哲学与政治:阿尔都塞读本》,吉林:吉林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366页。,即人一直处于意识形态之中,从出生到死亡,从未间断。意识形态的无处不在性正好与“幽灵”的无处不在性相同,因而这可以看作是意识形态“幽灵性”的第一个论据。

二、亦真亦幻的意识形态

意识形态的亦真亦幻性,其中“真”指的是意识形态能够真正地(truly)展现社会现实(Social Reality);“幻”则指意识形态对现实的遮蔽,它并不能真正地展现社会现实,相反是对社会现实的扭曲、错误的反映,或者根本就没有相应的社会现实与其对应,它本身就是臆想的产物。

具体而言,意识形态的亦真亦幻性,可以从两个方面来加以把握。一方面是从意识形态对社会现实反映层面来看;另一方面,则是从意识形态对社会现实的“遮蔽”层面来看。对于前者,即意识形态能够真正地反映社会现实这一点,应当说极好证明,只要看看在一个社会中到处可见的意识形态国家机器——家庭、学校、媒体等,以及人们交流所使用的语言、文字等,目之所及无不是意识形态及其实体化的显现,也就是意识形态对社会现实真正地再现和反映。而意识形态对社会现实的扭曲、错误的反映,或者说是意识形态并不对应相应的现实存在,这一点则需要进一步解释。

意识形态是永恒存在的,这一观点是阿尔都塞在《意识形态与意识形态的国家机器》中提出的,齐泽克对此是赞同的。意识形态的“永恒性”也就是说意识形态存在于整个人类历史,毕竟没有人类就没有意识形态。某种程度上,可以将“永恒存在的意识形态”称作意识形态无历史,我们都知道,有历史的事物,都会随着时间的演进而诞生、兴盛,最终消亡。意识形态无历史就意味着意识形态是永恒存在的,它既存在于现在,也存在于过去,同样存在于将来。

综上所述,意识形态是永恒存在的;当然,这句话是有严格的时间限制的,也就是在人类历史当中才适用。而这与本来意义的“幽灵”的性质极为相似,“幽灵”,自人类诞生以来,就是人类无法抹去的“梦魇”,是人类历史上永恒的存在。意识形态的永恒存在特性是其具有“幽灵性”的第三个论据。

另一方面,从意识形态对社会现实的“遮蔽”而言,意识形态的亦真亦幻性更为明显。齐泽克曾举了一个典型的例子来加以阐明。齐泽克举例说道,在一个保留了原始部落的群体中,其中的“居民被分为两个小群体;当我们让一个个体在一张纸或者沙滩上划出他或者她村庄的平面图(房舍的空间布局)的时候,我们得到两种极为不同的答案……第一小群体的一个成员……觉得村庄的平面图是圆形的……而第二……小群体觉得他或她的村庄是两群被一个无形的边界分开的房子”(9)斯拉沃热·齐泽克等:《图绘意识形态》,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23页。。 这里,表面的细微差异实际体现为两个群体之间的对抗。但是,当我们乘直升机将村落的平面布局通过拍照记录下来的时候,照片虽然反映了村落的平面布局,不管是圆形的,还是分开的两个部分,但它都掩盖了这样一个社会的真实情形:即两个群体之间的对抗性。进一步而言,这个反映社会现实本身的意识形态,它本身就是建立在掩盖社会对抗这一本真的现实的基础之上的。如果我们完全相信意识形态所呈现的内容,我们则会完全忽略它所掩盖的真正内容;如果我们完全相信它所掩盖的内容,我们则又会忽略或远离了另一个社会现实。

在临床上,糖尿病是一种常见的多发病,其中以2型糖尿病最为多见,占比约为95%左右。针对此类患者,临床单独采用胰岛素加以治疗时,无法有效控制其血糖水平[1]。而作为一种噻唑烷二酮类降糖口服药,吡格列酮可保护胰岛β细胞,且可增加胰岛素敏感性,因而可发挥有效的血糖控制效果[2]。因此本文随机抽取我院收治的80例糖尿病患者,随机分为2组,各40例,即对糖尿病采用二甲双胍与吡格列酮联合治疗的临床价值做了探讨,现报道如下。

通过以上三个方面的分析,我们基本上把握了意识形态的“幽灵性”特性。但随之而来的一个问题是,意识形态变得无所不包,甚至吞噬了我们用来判断某种思想或精神是否是意识形态的“工具”和方法,正如齐泽克所说的,意识形态“这种概念不知何故变得‘太强’,它开始拥抱一切事物,包括被假定的——非常中立的、超意识形态的领地——人们可以借此衡量意识形态扭曲的标准。”(18)Slavoj Zizek,MappingIdeology,p. 16.以致我们想在现实(reality)当中找一个点,这个点是非意识形态的,可以用它来定位现实(reality)当中的意识形态,却会发现这个点是根本找不到的。想要在意识形态与现实之间划一条清晰的界限是不可能的。这样,意识形态的研究势必会陷入混乱不清的领域,当你批评某种思想或精神是意识形态的时候,你会发现自己用来衡量、指责意识形态的工具、方法本身就是意识形态性的。如何避免这一尴尬的困境呢?意识形态的“幽灵”这一概念为摆脱这一困境提供了某种启示。为了避免继续在意识形态与现实之间划一条清晰界限的做法,为了找到一个未被意识形态占领的空场,为了让意识形态批判充满张力,齐泽克的做法是借助于幽灵(the spectre)这个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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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永恒存在的意识形态

我们现在重新回到有关伊拉克战争的报道上,绝大多数媒体将伊拉克战争的原因归结为萨达姆个人因素,而鲜少提及伊拉克的相关社会背景、政治因素,等等,因而在这场报道中,媒体所呈现出的意识形态是一种对社会现实的扭曲和错误反映,因为这场战争的原因相当复杂,显然不能简单归结为萨达姆的个人因素。再如,福山曾在《历史的终结》中断言历史已经终结于资本主义,而这一论述所呈现的意识形态性显然也是对社会现实扭曲的反映。因为,显而易见的是,虽然苏联解体了,但历史远没有终结。最近30年来世界范围内的斗争和冲突无不昭示着人们,历史终结显然是个“笑话”。当然,从另一个角度看,意识形态与社会现实也非“一一对应”的关系,诸如此类的例子可以说不胜枚举。

阿尔都塞论证了“意识形态没有历史”,按他的说法,具体的意识形态,诸如自由主义意识形态、资本主义意识形态、宗教意识形态等是有历史的;而一般的意识形态则是没有历史的。阿尔都塞通过分析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对意识形态做出的论述,指出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意识形态没有历史这个命题是一个纯粹否定性的命题,它包含有双重意义:一为意识形态是虚幻的,是一个纯粹的梦幻;二为意识形态没有自己的历史。(10)阿尔都塞:《哲学与政治:阿尔都塞读本》,第351页。但是阿尔都塞沿用的“意识形态没有历史”这个命题则有另外的意思。与马克思不同,阿尔都塞认为,具体的意识形态有自己的历史;但在绝对肯定的意义上,意识形态一般没有历史。(11)阿尔都塞:《哲学与政治:阿尔都塞读本》,第351页。此外,阿尔都塞认为,意识形态没有历史的命题与弗洛伊德的命题——“无意识是永恒的,即它没有历史”(12)阿尔都塞:《哲学与政治:阿尔都塞读本》,第351页。——在以下声明中几乎相同:“如果‘永恒的’并不意味着对全部(暂存的)历史的超越,而是意味着无处不在、无时不在、因而整个历史范围内具有永远不变的形式,那么,我情愿一字不变地采用弗洛伊德的表达方式:意识形态是永恒的,恰好就像无意识一样。”(13)阿尔都塞:《哲学与政治:阿尔都塞读本》,第352页。阿尔都塞指出,这种比较的正确性,被意识形态之永恒与无意识的永恒之间存在关系的事实所证明。至于两者之间具有怎样的关系,阿尔都塞并未明言。同时,需要特别注意的是,阿尔都塞给“永恒”限定了时间,即“限制在‘阶级社会’及其历史的范围内”(14)阿尔都塞:《哲学与政治:阿尔都塞读本》,第352页。,因而不能将意识形态的永恒特性推广到任意时期。

意识形态的永恒存在特性还可以从下述逻辑当中予以确证。齐泽克曾指出:“没有一种意识形态不通过将自己与另一种‘纯粹的意识形态’划界来明确肯定自己。一个受制于意识形态的个体永远不可能独自地说‘我处在意识形态之中’,为了使他自己‘真正地’立场与意识形态区别开来,他永远需要另外一部信念大全。”(15)Slavoj Zizek,MappingIdeology,pp.19-20. 任何意识形态的显现或者说被人们所熟悉、认知,需要借助另外的意识形态。进一步而言,当前社会主导地位的意识形态的形成和显现,必然要通过前一社会阶段中占主导地位的意识形态的多重演变来实现。而下一社会阶段占主导地位的意识形态也仍然需要通过当前社会主导意识形态的多重演变来实现。因此,这种意识形态的演变可以看作是螺旋上升似的演进,贯穿整个人类历史。因而,从这个维度来说,意识形态是永恒存在的。这里所遇到的一个问题是,既然意识形态是永恒的,意识形态无历史,那么,意识形态还有起点吗?如果有,意识形态的起点在哪里?不管是通过直接论述意识形态的永恒存在特性,还是通过意识形态的螺旋式演进推论意识形态的永恒性,尤其是后者,更加需要我们寻找意识形态的起点。齐泽克对这个问题也作了他的解答。他认为:“雅各·德里达为了显示颠覆现实与梦幻之间经典的、本体论的对抗等等的这种难以捉摸的伪物质性(pseudo-materiality),发动了‘幽灵’这个术语。或许正是在此,我们需要寻找意识形态最后的依赖、前意识形态的内核,形式母体(matrix),各种各样的意识形态构成被嫁接在了它上面:事实上,没有幽灵(the spectre)就没有现实(reality),现实的圆周只有通过不可思议的幽灵的补充才能够形成整体。”(16)Slavoj Zizek,MappingIdeology,pp. 20-21.由此可见,齐泽克在此已经有意在探索意识形态的起点,即被他称之为“前意识形态的内核”;此外,“形式母体,各种各样的意识形态构成被嫁接在了它上面”同样显示了齐泽克对于意识形态源点的探索。齐泽克在此将意识形态的起点与幽灵联系了起来,只不过,齐泽克在此还仅仅是铺垫性的说明。他所指的显然就是“意识形态的前意识形态的‘内核’因此是由填平了实在界之洞穴的幽灵鬼怪构成”(17)Slavoj Zizek,MappingIdeology,p. 21.即前意识形态的内核由幽灵构成。但问题的关键是,我们该如何来理解“前意识形态的内核由幽灵构成”这句话呢?换句话说,意识形态的起点怎么会源自于幽灵呢?在此,我们必须要清醒地认识到,这里的幽灵是有所指的,它是指“那未被象征化的现实(reality)”,因此说到底意识形态还是来源于实在界(the real)。显然,在还没有意识形态的时候,或者说在被象征化,甚至在几乎为零的时候,意识形态的产生只能来自于幽灵——那未被象征化的现实,实际上,在这里,我们已经涉及幽灵与意识形态的关系问题,我们将在下面加以论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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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幽灵的显现与意识形态的社会现实性

所以,说意识形态具有亦真亦幻性,这一特点恰恰与“幽灵”的特性相类似,因而可以作为意识形态“幽灵性”的第二个论据。

至此,我们可以说意识形态与幽灵之间是互补的关系,它们共同构成真正、完整的现实,但这样的幽灵概念理解还过于抽象。我们只知道它代表着非意识形态,代表着那未被象征化的现实,对于如何具体地指认它却感到毫无办法,对于它是如何显现为意识形态这一过程感到茫然无知。在这个问题上,齐泽克提供了一个答案。他认为:“意识形态并非一切;虽然可能设定一个使我们保持与意识形态间距的这样一个场所(place),但它必须是空场(empty place),人们可以由此指责意识形态。这个空场不能被任何实证规定的现实所占据(一旦我们屈从于这一诱惑,我们就回到了意识形态)。”(22)Slavoj Zizek,MappingIdeology,p. 17.幽灵所代表的实际上就是这样一个场所,它是非意识形态的,在这个场所我们可以指责意识形态,但是一旦它被任何实证规定的现实所占据,便成为意识形态性的。

在齐泽克看来,幽灵不是现实,幽灵只不过是对意识形态现实性的补充。但反过来说,“没有幽灵就没有现实,现实的圆周只有通过不可思议的幽灵的补充才能够形成整体”(19)Slavoj Zizek,MappingIdeology,p. 21.。 把幽灵理解成是现实的补充,其原因在于“(我们所体验到的)现实不是‘事物本身’,它永远已经被象征机制象征化、构成和结构——而问题就在于这么一个事实,象征最终永远失败,它永远也不能成功地完全‘覆盖’实在界(the real),永远包括一部分未处理的,尚未实现的象征债务。这种实在界(real)(仍然未被象征化的那部分现实)在幽灵鬼怪的伪装下回来了”(20)Slavoj Zizek,MappingIdeology,p. 21.。这里,我们可以把握住几个关键内容:第一,现实的两个维度,一方面是我们体验到的现实,这是永远被象征化、构成和结构的,也就是说具有意识形态意义的;另一方面,象征化是永远失败的,它不能完全“覆盖”实在界(real),还有一部分逃脱了这种象征化、结构化,这部分由幽灵来填补。所以,现实实际上等于我们体验到的现实加上幽灵。假如可以把现实理解为一枚硬币,那么我们体验到的现实,也就是被象征化、结构化的现实是硬币的正面,而硬币的反面则是未被象征化的现实,它就是幽灵。这样,硬币的正面、反面合起来才是一枚硬币,而体验到的现实与幽灵合起来才是真正的现实,或者说是全部现实。第二,这里已经阐明了意识形态与幽灵的关系。实际上,作为我们体验到的现实——社会现实,就是意识形态性的,几乎等同于意识形态,所以,意识形态与幽灵是互补的关系,它们共同构成真正(完整)的现实。第三,齐泽克在此借助于幽灵这个概念,完成了“避免在意识形态与现实之间划一条清晰界限的做法”,并且找到了幽灵这个非意识形态的,作为研究、指责意识形态的参考点。因而,正如齐泽克强调的:“现实永远不是其‘自身’,它只通过其不完全失败的象征展示自己,幽灵鬼怪就在这永远将现实与实在界(the real)分离的空隙出现,由于这个原因,现实具有了(象征)虚构的特性:幽灵为逃避(象征性构成的)现实的东西赋予了实体。”(21)Slavoj Zizek,MappingIdeology,p. 21.

对于这个场所的指定,齐泽克举了相关例子,他认为意识形态的三种形态:自在的意识形态、自为的意识形态、自在自为的意识形态,它们当中皆存在对抗(23)Slavoj Zizek,MappingIdeology,pp. 7-15.。之后,他又列举了“阶级斗争”这个概念:“阶级斗争”是一个试图表征社会现实的阶级状况的概念,在现实(reality)中它却是一个实体性的概念,一个不存在的实证性的实体。然而,在它缺席的情况下,它却“起到作为我们能够定位每一个社会现象的参考点的作用”(24)Slavoj Zizek,MappingIdeology,p. 22.。 阶级斗争要表征的是社会的对抗,是一个社会整体的对抗。这种本真的对抗性,在性、科学上皆有体现。这里,齐泽克用精神分析理论把马克思、拉康、阿尔都塞、拉克劳都关联到了一起。他说:“不存在‘男性的’和‘女性的’两种话语,只有一种被性的对抗从内部分裂的话语——这就是说,提供了争夺霸权的战斗的‘场所’。”(25)Slavoj Zizek,MappingIdeology,p. 23.关于这种场所,齐泽克还提到了“与”(and)这个小字眼,在他看来,当阿尔都塞使用“与”的时候,这个字眼“表示着某个一般的意识形态概念与它的具体要求的对抗,这种要求告诉我们如何把这个概念具体化,以便它开始起到非意识形态的、作为一个严格的理论概念的作用”(26)Slavoj Zizek,MappingIdeology,pp. 23-24.。也就是,通过“与”连接的两个词之间存在着对抗性的场所。

需要注意的是,这里提到的多组对抗,实际上是实在界(the real)的特性,实在界具有不可思议的对抗性逻辑。所以,在这种对抗当中,存在着实在界,即那未被象征化、结构化的现实,也就是幽灵所掩盖的东西。正如齐泽克所说的:“幽灵掩盖的东西不是现实而是其‘原始地压抑的’东西,是现实本身建立在其‘压抑’之上的不可描述的未知数。”(27)Slavoj Zizek,MappingIdeology,p. 21.正是在这个对抗当中,在这个场所当中,那不能够象征化或者说被排除在象征化、结构化之外的实在界披着幽灵鬼怪的伪装显现出来了。这就是为什么齐泽克说:“‘现实’本身,只要受到象征虚构的规范,就会掩盖一种对立的实在界(the real)——而且正是这种实在界,它被排除在象征虚构之外,却披着幽灵鬼怪的伪装回来了。”(28)Slavoj Zizek,MappingIdeology,p. 26.

至此,我们已经对意识形态与幽灵之间的关系有了较为清晰的认识。正如齐泽克在《意识形态的崇高客体》中所说的,意识形态就是意识形态幻想所结构着的社会现实。在这里,“幻想”是站在“现实”一边的。他说:“严格说来,说意识形态幻想结构现实,这究竟是什么意思?要回答这个问题,让我们从拉康的那个基本命题说起。拉康的这个基本命题是:在梦与现实的对立中,幻想位于现实一方。正如拉康所言,幻想是支撑物,它把一致性赋予我们所谓的‘现实’。”(29)齐泽克:《意识形态的崇高客体》,第45页。当然,我们并不能将意识形态的幻想等同于意识形态的幽灵。“幻想位于现实一方”,而幽灵则是不能被实体化的。一旦幽灵受到了诱惑,它就马上消失,回到了意识形态。

总之,意识形态的幽灵不是现实,而是那些未被象征化、结构化的部分。但幽灵一定会在社会现实,也就是意识形态对抗的空场中显现,它代表着一种对抗性的实在界。这样,意识形态批判的最终源头,或者说,意识形态的内核就是幽灵,而意识形态的实体化也就是意识形态的外在性。因而,齐泽克的结论是:“重要的是社会现实的构成本身包括对抗性的‘原始压抑’,因此,意识形态批判的最终支持——提到的超意识形态的参考点准许我们斥责我们直接体验的内容为‘意识形态的’——不是‘现实’而是对抗性‘受到压抑的’实在界(the real)。”(30)Slavoj Zizek,MappingIdeology,p. 25.“意识形态的前意识形态的‘内核’因此是由填平了实在界(the real)之洞穴的幽灵鬼怪构成。”(31)Slavoj Zizek,MappingIdeology,p. 21.

需要注意的是,意识形态是一个非常复杂而较难把握的概念。在齐泽克看来,它的复杂性就体现在其现实性与幽灵性、外在性与内在性的对立统一之中。齐泽克秉承了阿尔都塞的意识形态概念的规定,并将该规定置于拉康的精神分析的基础之上,然后得出了意识形态的幽灵这一非常晦涩的命题。这是齐泽克对意识形态理论研究的贡献。与此同时,我们必须看到,意识形态理论大厦的建构中离不开马克思的身影。

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继承了法国学者特拉西将意识形态视为观念学的基本规定,同时又将意识形态置于历史唯物主义的框架中,认为意识形态是在社会客观存在的基础之上所形成的,并以某种歪曲的方式反映着一个社会的统治阶级的主导观念;不仅如此,这一错误的主导观念不仅支配影响着人们的思想和行动,而且人们还沉醉于其中而不能自拔,而这就是意识形态所具有的无意识特征,用马克思的话来说,即“他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是他们这样做了”(32)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91页。。当然,意识形态的无意识特征,恰好也就是齐泽克所谓的意识形态的“幽灵”之场所。马克思与齐泽克的意识形态理论的重要差异在于:在齐泽克看到意识形态幽灵显现的地方,马克思看到的是作为无意识的意识形态幽灵的“唯物主义”基础。缺少了这个“唯物主义”基础,意识形态理论就变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这是我们在解析意识形态幽灵这一概念必须注意的关键之处。

MATLAB是美国Mathworks开发的一款商业的高性能数值计算软件。[5]它有高效的数值分析能力,并提供了非常完备的图形处理工具。目前,Matlab应用已经扩展到了几乎绝大部分的工业生产和科学研究领域,成为一个多功能科研软件工具。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16ZDA101)

(责任编辑 王浩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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