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太阳神话是先秦神话的重要母题之一,在先秦神话中拟人化的太阳却不像后世阴阳五行思想下所说的属"阳性",从太阳神羲和的女性身份,太阳的动物形象金乌的女性身份以及太阳在人间的"代理人"女巫的女性身份,可以看出太阳在先秦神话中是一位女性.在此基础上可以得出,"夸父逐日"神话反映的是一种与太阳神结合的巫术仪式.
关键词:太阳神话;羲和;金乌;模拟巫术;夸父逐日
一、日神羲和的女性身份
在阴阳五行思想影响下,传统观念认为太阳属于阳性,自然也就是一位男性.但是就笔者来看,更多的证据表明,在先秦之时太阳形象更趋近于一位女性.
太阳在《山海经》中的出现时常伴随着"羲和":"有女子,名曰羲和,方浴日于甘渊.羲和者,帝俊之妻,生十日."[1]286羲和是一位女性,文中已明确指出,羲和之所以会给太阳沐浴,文中提到是因为羲和是太阳的母亲.而这种人物相伴的关系,在图腾学中认为是一种人兽相伴的图腾神.即认为,一个已经演化成完全意义上的人形象神与一种自然物相伴随,这种伴随关系反映了这位人神来源于他相伴随的自然物.故而"羲和浴日"即表明在最初羲和便是从太阳崇拜中演化而来的,羲和就是太阳,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演变为太阳的母亲.
《尧典》中记:"乃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2]在这一段的记载中虽然羲和已经变成了帝尧的大臣,但仍旧是掌管记录太阳的运行,羲和虽然已经从一位演化成四位,但是每一位都掌管着一个方向的祭日典礼以及相应的历法.即是说在《尧典》中羲和便是帝尧的日官.《尧典》很多记载即来源于神话,将一些神祇转变为与其本来神性相关的历史人物,共工、大禹即是如此,羲和亦是如此.故而可以说在《尧典》中也反映了羲和原即日神,羲和本身就代表着太阳.而羲和是一位女性,是帝俊的妻子,那么太阳在先秦神话观念中自然就是一位女性.
二、太阳形象金乌的女性身份
另外,在先秦神话中太阳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形象,就是乌鸟.直到汉代,以乌鸟代指或伴随太阳的观念都有直接例证,如汉代马王堆出土的帛画中,就在太阳中画有一只乌鸟,以此来与月亮加以区分.这种以乌鸟指代太阳的说法在汉代流传甚广,《淮南子.精神训》中有记载:"日中有踆乌,而月中有蟾蜍."[3]
而这种以乌鸟代指太阳的传统则由来已久,在《山海经》中即已记载:"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孼摇頵羝,上有扶木,柱三百里,其叶如芥.有谷,日温源谷.汤谷上有扶木,一日主至,一日方出,皆载于乌."[1]293即是说在《山海经》的体系中太阳的升落均是由乌鸟承载的.由此而产生的太阳与乌鸟相伴随的关系,从侧面说明了乌鸟就是太阳的化身.
先秦时期的先民认为旱灾要归罪于一位女性,这种思想观念也告诉我们太阳本身是一位女性.
到了汉代,三青鸟的提法就开始被乌鸟的说法取代了,《史记.司马相如列传》引用《大人赋》中记载:"吾乃今目睹西王母皬然白首.载胜而穴处兮,亦幸有三足乌为之使."[5]3060
而旱灾当中,往往是女性被焚烧或是暴晒,这与早期的巫术思想有关.在早期先民的眼中,人的力量是可以左右自然的运行法则,巫师是具有左右天气的能力.但是,自然又不会事事尽如人意,当巫师没有了给予当地人"风调雨顺"的能力之后,他们的下场往往都是被处死.如弗雷泽在《金枝精要》中曾举过的例子,在非洲刚果河口附近居住的部落,都敬奉一位"雨王",这位"雨王"因为自己降雨的能力而被当地居民奉若神明,但是如果出现大旱,"如果仍然晴天无云,人们就撕开他的肚皮,因为据信风云都是装在他肚里的"[8]90.在巫术思想支配下的世界中,人是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支配甚至"惩罚"神灵的,如果神灵或者是这些神灵在人间的"代理人"巫师无法很好地履行自己的职责,如掌管下雨的巫师无法使当地按时下雨,他们就要受到惩罚甚至直接处死.所以杜预在解释天旱要焚巫的记载时,称这些女巫执掌着祈雨,避免出现旱灾.即是说女巫是太阳在人间的代理人,当太阳暴晒过度时,作为太阳的代理人女巫自然是第一个受罚的,就如《金枝精要》中记载的那个非洲的"雨王"一样.这自然就会使先秦时代的先民联想到旱灾是由一位女性造成的,在《山海经》中将旱神称作"女魃"即是这个原因.太阳在人间的代理人是一位女性,同时太阳是旱灾的主要成因,而先秦往往将旱灾归咎于一位女性,从中也可以看出太阳当是一位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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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先秦神话中的乌鸟往往都具有一定的女性特征.比如商朝建立神话中的玄鸟,《帝王世纪》中记载:"简狄者,帝喾之少妃.有娀之女,浴于玄丘之水,有玄鸟衔卵而坠,五色,简狄得而吞之,遂生契."[4]玄鸟是嘴里衔着鸟蛋而来的,玄鸟的女性形象自是不言而喻.而玄鸟即是黑鸟,"莫黑匪乌",玄鸟与乌鸟便是同一事物,那么乌鸟也是具有女性特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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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史记正义》中解释:"三足乌,青乌也."[5]3062即是说乌鸟和青鸟为同一物.而不论乌鸟也好,青鸟也好,俱是和西王母相伴随的,二者合一共同构成了一位人兽相伴的图腾神,而图腾神中人形象则是由兽形象演化而来的,那么西王母即是女性,故而乌鸟亦当是女性.这也从侧面向我们传达了太阳是一位女性的观念.
三、太阳在人间的"代理人"女巫的女性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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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以人为牺牲焚烧暴晒来祈求旱灾远离的方式,早在殷商王朝之时就已经出现了,在甲骨文中称作"烄".而焚烧暴晒的对象往往都是女性,她们即是《左传》中记载的"巫".据《国语》中记载:"在男曰觋,在女曰巫."[7]376故而古代的"巫"特指的就是女性巫师.在甲骨文中,被用"烄"的方式来祭祀的人,她们的名字往往都是女字旁,都具有明显的女性特征,裘锡圭先生因而认为以"烄"的祭祀仪式祭祀的俱是女性.这样的祭祀仪式一直影响到春秋,就有了《左传》中"焚巫备旱"的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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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先秦时期,旱灾的主要原因即是太阳的暴晒,太阳是旱灾成因.而在先秦时期先民应对旱灾的祭祀方式则往往是"暴巫焚巫".这在《左传》中即有记载:"夏,大旱.公欲焚巫兀.臧文仲曰:'非旱备也.修城郭,贬食省用,务穑劝分,此其务也.巫兀何为?天欲杀之,则如勿生;若能为旱,焚之滋甚.'公从之."[6]
而到了汉代乌鸟的形象开始与西王母的形象结合,在《山海经》的记载中,西王母身边的使者当是青鸟:"西王母梯几而戴胜,其南有三青鸟,为西王母取食."[1]268
四、"夸父逐日"神话本质是一种人神结合的巫术
太阳的形象之所以是一位女性,在笔者看来则是与其能力作用有关.在先秦人们的观念中,太阳的能力即是促进农作物生长,与当时的农业息息相关.《国语》中记载:"帝喾能序三辰以固民."[7]109
韦昭的注解为使三辰次序顺畅的原因是教民稼穑,最终便落脚于农业生产.也正是因为太阳有着促进作物生长的能力,在先民的观念中太阳自当是"多产的",是太阳养育了作物,在作物生长的过程中自然就扮演着"母亲"的角色,那么太阳是一位女性便是顺理成章的事了.所以说,在先民的观念中太阳既有助于农业生产,必有着旺盛的繁殖能力,而这种繁殖能力又暗示着太阳即是一位女性.可以说太阳促进作物生长的能力与其女性的形象是密不可分的.
太阳既是一位繁殖能力旺盛的女性,先民便开始意识到"她既能使大地丰收,她本身亦应是多产的,因之她一定有一个男性配偶"[8]10,譬如弗雷泽在《金枝精要》中提到的丰收女神阿尔忒弥斯一样,太阳也是要有一位男性配偶的.而太阳的配偶在笔者看来就是神话中的夸父.那么"夸父逐日"的神话就不仅仅是驱逐旱灾这么简单了.《山海经.海外北经》载:"夸父与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饮,饮于河、渭;河渭不足,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弃其杖,化为邓林."[1]242"夸父逐日"的最终结果是"化为邓林".夸父有能够使树木枝繁叶茂的能力,并且在最终死亡之后,换来邓林的繁茂.
据笔者浅见,夸父当是如《金枝精要》中记载的内米的森林之王一样,是神的配偶.夸父逐日并不是要驱逐太阳,而是要"追求"女神太阳,是表达对太阳女神旺盛繁殖能力的渴望.同时夸父的奔跑也向太阳这位女神展示了他的生命力,正如弗雷泽记载的罗马国王一样,"那时候王位是随着将公主嫁给胜利的运动员或格斗者而一起奖与的,这样的国王和王后后来又被当作神和女神举行婚礼,按照模拟巫术原理,以确保大地丰收"[8]142.夸父也是通过赛跑的方式展示生命力,最终博得太阳女神的欢心,与之结合以保证万物的生长.而夸父最终道渴而死的结局,也如内米的森林之王一样,"为了和永生的女神们有爱情的短暂欢乐总要付出自己的生命"[8]10.当夸父的生命力枯竭的时候,他必然要走向死亡.但是他向女神所贡献的生命力最终保证了邓林的枝繁叶茂.
故而就笔者管见,"夸父逐日"反映的是上古时期的"繁殖"巫术,一种人与神相结合的巫术,而这种巫术背后所反映的则是对女性、女神旺盛生命力的渴望.也许在数千年前的某一天,就有一位巫师将自己打扮成夸父或者他自己便是夸父,通过这种"繁殖"巫术"追求"太阳,使太阳成为他的妻子,期盼太阳将她的生命力赐予大地.这位巫师以自身旺盛的生命力来"模拟"大地的丰收,并保证太阳生命力的不衰,通过这种人神的结合,以一种模拟巫术的方式来提高大地的繁殖能力,直到这位巫师生命力衰竭,将他的生命力"转化"成大地的生命力.最终这一幕被以神话的方式记载在历史的典籍之中.
[参 考 文 献]
[1]方韬.山海经[M].北京:中华书局,2011.
[2]李民,王健.尚书译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3.
[3]陈广忠,译.淮南子[M].北京:中华书局,2014:166.
[4]皇甫谧.帝王世纪[M].上海:商务印书馆,1936:18.
[5]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1959.
[6]郭丹,译.左传[M].北京:中华书局,2014:202.
[7]左丘明,著;韦昭,注.国语[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
[8]弗雷泽,著;刘魁立,编.金枝精要[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1.
Reach on Sun Gender in Pre-Qin Mythology
ZHAO Yichao
(School of History and Culture,Henan University,Kaifeng,Henan 475001,China)
Abstract:The sun myth is one of the important themes of the pre-Qin mythology.In the pre-Qin mythology,the personified sun is not"masculine"as described under the thought of Yin-Yang and Five Elements in later generations.From the female identity of the sun god Xihe,the female identity of the animal image of the sun Jinwu and the female identity of the sun's"agent"witch in the world,it can be seen that the sun is a woman in the pre-Qin mythology.On this basis,it can be concluded that the myth of"Kuafu Chase the Sun"reflects a witchcraft ceremony of marriage of man and the Sun God.
Key words:The Sun myth;Xihe;Jinwu;simulated witchcraft;Kuafu Chase the Sun
中图分类号:C95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2126(2019)05-0019-03
[收稿日期]2019-09-04
[作者简介]赵一超(1992-),男,山西太原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先秦史.
(责任编辑:雷文彪)
标签：太阳论文; 女性论文; 先秦论文; 旱灾论文; 巫术论文; 《广西科技师范学院学报》2019年第5期论文; 河南大学历史文化学院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