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艳东:“不完善”的“至善”——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另一种“至善观”论文

徐艳东:“不完善”的“至善”——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另一种“至善观”论文

【摘 要】文艺复兴时期,本体论以及道德领域同时将“不完善”作为“完善性”的重要标志,并且以virtú(道德力)概念取代了原初德性论的抽象评价,开始重视力量与能力变量在个体实际道德评价中的重要参考价值。文艺复兴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坏世界”,这个世界在多元道德评价结构的影响下,引发了个体间的无尽暴力与社会的混乱,却也同时无限尊重个体的实际自由与欲望满足。文艺复兴社会在带来欧洲历史前后断裂的同时,也造成了道德世界的绝对裂痕,这一由“创伤”引发的动力机制直接让欧洲社会急速跨入近代文明。

【关键词】文艺复兴;不完善;坏世界;自由

14世纪开始的意大利文艺复兴,不仅带来了西欧社会政治、经济与文化方面的急速转向,还同时形成了人类历史上第一个“非道德社会”。在对每一个性以及个体自由意志绝对尊重的背景下,“不完善”作为新的一种“完善”开始接管本体论以及道德领域;个体在追求感性欲望满足的同时不再对抽象的全方位德性修养投以全部注意力。这一时期随着“人”与“自然”的重新发现,力量(能力)因素作为一种重要的变量开始进入到对道德评价的整体参考之中,能力开始重要于中世纪抽象的德性品质。文艺复兴人开始将“不完善”与个体的个性存在概念相对应,甚至开始直接追求这种因个性实现带来的“非完善”。这种告别了德性论的新时代伦理观念造成了普遍的混乱,而且个体之间常以暴力的方式相互对待。然而,正是这种对个性(不完善性)的无尽追求使得文艺复兴时代瞬间告别了中世纪世界的乏味与无聊,并直接将西欧社会导入到了高速发展的近代文明时代。

一、从“完善”到“不完善”:结构性的“至善”脉络

文艺复兴之前的中世纪是一个“抽象”的神学时代,身体与感觉被排斥在真正的存在之外,与此相关的是对“完善”的彼岸世界的无尽追求。整个中世纪的神学最先需要面对的是人的不完善,必须首先驱逐的就是每一个个体身上的不完善。

环模制粒过程如图1所示,粉体物料通过喂料器导入制粒腔,物料在离心力作用下紧贴环模内壁随环模共同旋转,压辊在物料的带动下随环模同向旋转,随着模辊间隙逐渐减小,物料被压实后从模孔中挤出,经由切刀切断成柱形成品颗粒。由此可见,环模制粒的本质就是通过模辊载荷作用将粉状原料在模孔中压制成型并挤出制成颗粒的过程,因此需要建立不同特性物料在模孔中的压强模型。

盛行于文艺复兴时期的费奇诺主义同样强调“至善”,甚至在某种程度上非常类似于中世纪时期的神学完善论。作为新柏拉图主义的代表,费奇诺终生致力于改造人类世界,使人的存在向着完善的世界迈进。费奇诺面对的是现实的、感性的世界,这个世界中最重要的仍是人这一存在。他在要实现的至善中也表达了改造人性以及人的道德世界的强烈愿望。然而,与此同时,费奇诺还强调了不完善的重要性。他肯定人在宇宙中的核心作用,认为“恰恰是既完善又不完善的人,才能最终成为连接超越整体的象征”。[注] Eugenio Garin ,L’UmanesimoItaliano:FilosofiaeVitaCivilenelRinascimento,Bari: Laterza,1993,p.116.费奇诺与普罗提诺以及其他新柏拉图主义者的不同是,他不再认同“流溢说”,也并不承认人是一次成型并永臻完美的。不完善尽管是“失败的”,必须要在差异的重复中不断接受被“抹除”的命运,然而在此刻时间中的“不完善”又是唯一的现实性。不完善在存在论上是唯一的非虚构之物,此刻不甚完善的人才是唯一存在的现实的人,不完善的人也才是宇宙的“中项”(费奇诺的概念)。这种对“不完善”的重视在某种程度上又是由当时流行的相对主义立场导致的。文艺复兴时期“整一”价值信仰观念被新科学与新思想所颠覆,人们不再致力追求传统意义要求的那种“唯一的至善”,对于“善”的定义也缺乏统一的理解标准。善恶好坏不再界限分明,而是要根据其在生活中是否具有实际用途而作出相对个人化的判断。布鲁诺曾在其作品《驱逐趾高气扬的野兽》(Spacciodellabestiatriofante)中指出:“任何东西都不会只有绝对的坏的特性……任何东西对于另一个来说可以是坏的,比如有德之诸神对于邪恶之人是恶的,白昼与光明之神对于暗夜和混沌是恶的。而在他们(指诸神——笔者注)之间,他们相互也是好的。”[注] Nuccio Ordine,LaCabaladell’asino.AsinitàeconoscenzainGiordanoBruno,Liguori Editore,1996,p.78.这种相对主义的价值判断方式以现实为主轴,围绕具体情况得出每一结论,是否完善要看对于哪一个体以及是否满足了个体的实际需求。事物不再以是否满足整体之善为最终的判断标准,而是将个体的利益满足程度作为首要的参考指标。

布克哈特以及诸多文艺复兴研究者都认为文艺复兴时代最重大的成就是现实的“对人及其自然的发现”。詹诺佐·马奈蒂(Giannozzo Manetti)在其对后世影响深远的著作《论人的尊严与卓越》中花费了大量篇幅来证明人的伟大与高于其他造物的现实[注] Cfr. Mario Dal Pra,Sommariodistoriadellafilosofia:Lafilosofiamoderna, Firenze: La Nuova Italia Vol.2,1984,p.5.,人成为了宇宙中最重要的创造性存在。然而“人的伟大”并不等于“人的完美”。尽管文艺复兴时期很多重要的思想家都曾高扬人在宇宙中的卓越地位,然而人并非“善的完成式”,作为一个未完成的形式,人在高于一般造物的同时仍然需要继续被优化。像其他的思想家一样,布鲁诺也在《论英雄的激情》等文本中肯定了人这一造物在宇宙中的至高位置,人在各方面都是卓越的。与此同时,布鲁诺还坚持认为宇宙是一个整体,每一事物都分享了“太一”的形式与内容,没有任何一个事物能达到完全高于其他事物的完满状态[注] Cfr. Augusto Guzzo,Brevestoriadellafilosofia,Torino: Loffredo,1944,p.147.。个体的以及类属的人也同样没有达到至善的完美状态,在真理意识的自觉推动下,人需要更大的进步空间。既然人被认为是“不完善的”,这种“不完善”必定要求某种改进。当然,“不完善”是每一个感性存在的人的现实,即使再做改善也仍然是不完善的。人在某种程度上永远等于不完善,这种不完善需要被“抹除”,然而人作为重要的存在被肯定,不完善性也将一同获得存在论上的肯定。在人的世俗存在之中,“不完善”不再与“德性缺失”直接画上等号,“完善的”一定是“有德的”,然而不完善者并不必然对应没有德性的。人在这一时期不再是可有可无的世界存在,人必定是不完善的,因此,“不完善”是一定会伴随着每个现实的个体而永恒存在的。

二、从“不完善”到“不完善的至善”:一种新的“至善”悖论

服务不可否认性主要针对服务后抵赖问题。服务不可否认性实施的重点是避免系统内部欺诈行为,具体包括源不可否认和接收不可否认。源不可否认是指确保信息发送方在完成数据传送后不能否认曾经的数据发送行为;接收不可否认是指信息接收方在接收到数据之后不能否认曾经的数据接收行为。

文艺复兴时期的人们不再像古代那样一同奉献于同一种抽象的存在,而是每个主体都以自身的“理想自我”(拉康的概念)为发展目标。对个人利益的追求彻底取代了对共同善的追求,极端的个人主义风格取代了先前所弘扬的集体献身的叙事模式。瓦拉认为:“无论是在避险还是获取利益方面,人为了自己永远比为他人多”[注] Cfr. Lorenzo Valla,ScrittiFilosoficieReligiosi, Firenze: Sansoni, 1953,p.86.,那些为集体捐躯的人们远没有传说中的无私与壮烈,其牺牲行为最终还是为了自己名誉的提升。每个自我都如此思想与行动,个体之间由此构成了一个充满竞争的世界。人类历史上最尖锐的“主体间”世界开始诞生,然而这种主体间性不再指向存在论意义上的平等,而是直接因相互排斥而构建了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坏世界”,同时又被尼采称为“最好的世界”。这个“最好的最坏的世界”直接是由这个时代的“不完善的完善”的基本观念意志导致的。布克哈特的名著以及其他众多的有关文艺复兴时期的文本都指向文艺复兴世界的特殊混乱[注]详情请参见[瑞士] 雅各布· 布克哈特:《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化》,何新译,北京: 商务印书馆,2010年,第491页。。据丹纳记载,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人“白天出门,短褂之内多半穿着锁子甲,街头巷尾很可能有刀剑刺到他身上,非提防不可。便是在自己府上,他也并不安全;石砌的墙角,装着粗大铁栅的窗子,整个军事式的坚固的建筑,说明屋子应当像盔甲一般保护主人不受暗算”[注][法]丹纳:《文艺复兴时期的绘画》,傅雷译,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2011年,第125页。。文艺复兴时期,人们在强烈的自由欲望的驱动下进入到一个纯粹的暴力世界,最基本的道德追求被摒弃一旁,意志之间开始了反复的力量角逐。暴力不仅体现于相互的个体之间,地区与地区、国家与国家间的刀兵相见也构成日常的形式。比如,被称为近代政治学鼻祖的马基雅维利本人将毕生的精力都奉献于研究争斗的效率。

(2)进行生态修复。在完成河道环保清淤的情况下,借鉴近年来“清水工程”实施的河道生态修复工程的经验,化学与生物修复技术相结合,推动更多常州市河道进行生态修复,并做好已建河道生态修复工程的维护保养工作,以求持续发挥生态修复工程控制、修复底泥,净化水质的作用。

伴随着科学技术与新的更有力量的思想的到来,文艺复兴人开始对技能与力量投注了更多的重视,能力的位置逐渐开始高于道德。当时流行的virtú(道德力)的含义不再局限于传统的德性品质,而是更多地指向一种力量。在阅读文艺复兴经典文本过程中“不可忽视的,是对人的力量的信任”[注] Eugenio Garin ,StoriadellaFilosofiaItaliana, Torino: Einaudi,1966,p.733.,力量被作为德性的一部分甚至最重要的一部分而开始被考量。这种对力量的重视集中体现在文艺复兴时期的绘画中,其中人的形象彻底告别了中世纪的呆板与软弱,形体与神情皆充满力量。在文艺复兴时期的画作以及文学描写中,德性首先体现为一种行为的力量,这种力量不再是空无的、内守的,而是指向具体的他者与外部世界。德性概念中加入了力量要素直接导致了这一概念的变形,也由此完全改变了道德评价的整体脉络。力量在德性概念中猝然成为一个个不协调的“刺点”,将原本和谐一体的道德观念刺出孔洞。作为整体一片的道德世界开始出现裂痕,力量因素的稍许改变即会造成道德整体评价的完全走形。关乎力量的评价较之于德性品质更多地指向一种结果主义与评估主义。道德不再是自身对自身的事情,而是指向他者,并且亟待他者的目光与评价。在这种“力量伦理学”的评价体系中,没有道德却有力量的个体存在经常被评价为道德的存在,与此相反,德性高尚却保守无力的个体则经常遭遇“德性缺失”的诟病。对力量与对他者的实际影响的追求经常覆盖掉个体的单纯的道德追求,在某些感性方面的成功追求常被作为肯定某个个体价值性的直接标准,个体身上一些方面的优良表现完全可以遮盖掉另一些方面的不甚完美。力量在表现为“为他的力量”的同时,更多地体现为“为己的力量”,借助于力量的实施,个体更加自如地让他者成为了自己的工具与对象。力量总是先指向他者,经过他者的填补与加固,最终返回折向自身。“力量伦理学”的流行反向确认了文艺复兴时代的主体性,人在这一时期开始成为了“主体”,并极力让他者与世界自在化,然而,每个个体都竭力成为完全自为的存在,相互对象化的过程必然伴随着“去道德”与无限竞争,文艺复兴世界由此形成了一个暴力的世界。

三、第一个“坏世界”——关乎主体性自由的“完美混乱”

西方的古代城邦世界一直以德性修养为第一要求,与此相对的东方古代世界同样坚持德性论,尽管当时也有贤者感叹世风日下、古风不再,然而基本的道德操守仍然是被要求坚持的。到了文艺复兴时期,在新的“不完善”之“至善观”以及以现实为中心的生活信念的指导下,静止的道德修养不再作为第一要素而被看重,在道德观念中加入能力变量的同时带来了过分的“介入”欲望。文艺复兴人不再以传统的道德观来规范自己,道德也不再成为行为的第一指引标准。个体不再寄情于中世纪孤离的抽象生活,而是要进入到他者的世界,并最终直接影响到他者的生活形式。当时的社会流行着一种提倡“活在他人中间”的说法,这种说法强调“不生活在社会中,人的力量就不值得被重视。”[注] Eugenio Garin ,StoriadellaFilosofiaItaliana, Torino: Einaudi, 1966,p.290.“作为德性的道德”被“作为能力的道德”取代,而“作为能力的道德”在更多时候往往直接指向传统视阈下的非道德领域。新的获取财富的能力作为最重要的个人素质的体现被反复提及,此刻的财富获取不再像中世纪那样直接被归入到堕落与贪婪的范畴之中,实际的财富获取能力的高低反倒成为衡量有无“力量德性”的重要判断依据[注]布鲁诺等当时的文艺复兴思想家认为“没有了财富,真理将会变得怯懦,谨慎将会遭遇灾难,法律将会哑默,正义将会成为跛子。”(Giovanni Aquilecchia ,GiordanoBruno:Dialoghiitaliani, Firenze: Sansoni, 1958,p.667)。经济伦理逐渐开始取代古代世界的德性伦理,成为指导人们实际交往的最为重要的伦理依据。

文艺复兴人告别了中世纪的抽象生活,苦行、隐居等中世纪流行的生活方式遭到批判[注] Cfr. Eugenio Garin ,StoriadellaFilosofiaItaliana, Torino: Einaudi,1966,p.291.。人们开始要求自己以感性的实际的方式存在于世界之中,神学话语中的完善的彼岸理想被摒弃。既然人开始真实生活,就要直面作为人的真实状态,也就需要直面作为人的必然的“不完善性”。追求现实生活的人们尽管同样也在不断追求完善,然而与中世纪相比,此时的完善不再意味着从开始就要求牺牲掉现实的不完善,因为这种现实的不完善从根本上是顽固的、难以消除的。即使所有的道德改善方案每日都在竭力减少不完善,然而不完善作为人的基本属性始终存在,是不可抹除的差异重复。去掉一种不完善,也极有可能同时牺牲掉与这种不完善黏合的宝贵方面。因为,不完善是“这一个人”的一部分,甚至就是这个人的自身同一,按照某种先在的道德标准,在抹除“这一种”不完善的同时很可能也抹除了人的某个重要部分,比如感性的真实存在部分。感性在中世纪确实是要被清除掉的最重要的属性,与身体欲望相连接的感性往往被认为是不完善的原因。

文艺复兴时代是人类最重要的感性时代,感性在当时获得了比任何其他历史阶段更高的地位。因为在此阶段,感性与存在和生命本身开始发生必然联系,与不完善性相连接的感性获得了文艺复兴人的重视。瓦拉在《论快乐》一书中充分肯定了身体感官快乐的合法地位,并严厉斥责古代斯多葛主义鼓吹的“高尚论”,反对西塞罗关于“高尚是一种与任何利益、奖赏或者成果无关”的说法[注] Cfr. Lorenzo Valla,ScrittiFilosoficieReligiosi, Firenze: Sansoni,1953,p.42.,认为善一定是让心灵与身体同时获得实际快乐的要素。不仅如此,不完善还作为文艺复兴人极力追求的“风格化存在方式”而被刻意追求。中世纪人们在同一个神学目的论的指引下导向的是众人对一致性的追求,文艺复兴的世界则恰恰相反,他们追求的是个性,甚至有意将不完善概念与个性概念等同,并极其重视由不完善导致的个人风格化。风格化的个性存在被作为现实的存在的前提条件。不完善性既是导致个人风格化存在的原因,又同时构成个人存在风格化的结果。对不完善的追求遵从于个人欲望的牵引,体现了个人思考的独立性。在以自己的欲望取代他者对自己的欲望的艰难过程中,文艺复兴个体所获得的每一项结果都更接近于自身的意愿预期。不完善在带来残缺感的同时,也在某些深处为个体裂开自由的空间,个体在这些裂缝深处刻画出自己的风格与存在个性。这些缝隙空间作为暧昧的双重性存在,既是不完美的缺憾印记,同时也是个体完美的存在证明。个体在这些裂开的空间内部投注个性化的欲望,并在其中塑造属于自己的风格世界。这是文艺复兴时代典型的“裂痕异托邦”,缝隙与缝隙间整块的大面积存在不再被看重与追求,那些平面的存在被作为“深度丧失”的象征而被个体自动忽略。中世纪的道德评价方式是整体化的,这种对人的整体化评价方式要求人在每个方面都要是善的,德性或者技能上一个方面的缺陷就会导致对这个人整体评价上的直接降低。文艺复兴人则完全不看重自身每个方面的完善,甚至不在意识的未来上以全方面的完善化来规定自己的发展走向,而是开始重视某些方面的突出与完善。某一处“裂痕”就是个体的整个世界,他们不再轻易浮向道德的平面世界,而是要在最拥挤的空间之内完成最广阔的自由实现。

近些年来,中国的劳动力成本呈现持续上升的趋势,学者们开始研究劳动力成本上升的结构调整效应问题。本文基于2005—2014年长三角地区的经验数据实证分析劳动力成本与制造业结构的关系,得到如下的研究结论:

文艺复兴将西方从黑暗的中世纪直接引入了近代高速进步的文明时期,这一时期通常也被人们想当然地认为是无比和平的时段。一些学者主观地将这一时期定义为“理性的时代”,然而我们需要理解这里所说的理性是对立于中世纪的神学信仰所说的,理性并非是人理性地生活。恰恰相反,感性生活是这一时期人们最典型的生活方式。文艺复兴时期确实告别了中世纪的黑暗无趣,伴随着经济的发展与文化的繁荣,艺术的世界以及人们的日常生活染上了丰富的色彩,人们的活动范围变得更加宽广,自由的程度开始增强。然而,这仍然掩盖不掉那段时期的一个基本存在现实——一个混乱的“坏世界”的严重现实。混乱构成了日常的基本方面,总体意识形态开始失效,抽象的“大他者”声音不再被有效倾听,个体则十分忠实于自身欲望的指引。一个欲望的“坏世界”就此成型。感性与欲望开始替代固定的道德追求与苦行主义,欲望一定要指向对象,且相互间的欲望经常指向同一种对象,于是,暴力成为了那个世界的常态。一个人要以牺牲掉他者的“更完善”倾向来喂养自身的不完善。基本的道德责任缺失,比起救助与共荣,主体间更多存在的是攻击与摧毁。这种文艺复兴时期典型的“欲望伦理”持续指向的不仅是对象的占有,还追求对象的变换。主体在对象与对象之间游走,在持续的对象猎取过程中不可避免地要遭遇到同样在追逐对象的他者——主体,也不可避免地互相成为了彼此的对象。个体意识觉醒的文艺复兴人绝对拒绝成为对象与工具,而是极力让另外的意识个体成为自身的客体,这一过程必将伴随持续的暴力。

与此同时,这个暴力的“坏世界”同样也是另一个“完美的世界”的别名,这个“完美的世界”直接指向了其他时代不可能存在的自由现实。人类历史上存在诸多哲学意义上的“事件”,而文艺复兴则是历史进程中的一个“时代事件”。文艺复兴的时代在历史上的插入直接造成了前后历史的断裂,历史突然变易了轨道,开始在一种完全未知的力量的牵引下走入了迥然不同的阶段。这个插入的文艺复兴世界自身更是迥然不同的,其中突出的方面就是这个世界独有的自由特征。在关乎“能力的道德”中,能够获得自由的品质被看作是一种最大的能力,发挥这种能力的过程也同时被认为是一种最大的自由的获得过程。在文艺复兴时期甚至“自由的能力”被直接等同于德性的修养程度。“道德自然”被一种潜在的自由责任取代,个体不再将抽象地积累自己的内在道德或者服务于他人作为最重要的行动目标,与之相反,他们开始给自身附带上了一种新的“必须义务”——自由的义务。“不自由毋宁死”在更早的文艺复兴个体世界观里首先成型并拓展成为主流的价值标准。为了追求自由,即使损伤了自身原有的完善性也是被允许的,绝对的自由经常直接被当作绝对的完善。

不同于中世纪,文艺复兴人“比起哲思,很多人更注重实践”[注] Cfr. Eugenio Garin ,StoriadellaFilosofiaItaliana, Torino: Einaudi,1966,p.293.,不仅如此,文艺复兴的个体不再如中世纪以及古代斯多葛主义一样以内心的和谐作为基本的善,转而开始追求与之相反的“绝对的不和谐”,一种至高的、狂乱的冲突,一种激情的存在方式。尽管也有一些相对保守的人们拿古代经典来教诲人们注重保持内心安静,然而主流趋势却不再认同这些关于和谐的说教。混乱作为激情生活的结果,激情又是自由的标志,激情与自由的实现比传统意义上“完善”的终极目标更加重要,这带来了一个“最混乱的世界”。而这种混乱却又因为满足了多年的压抑欲望而带来了另一种绝对的平静,混乱中的祥和,去除压抑之后的满足感。人们明显感到比他们的祖先过了另一种更好的现实生活,混乱与安宁成为互相随时可以替换的内心感觉。

四、小结

从中世纪过渡而来的文艺复兴社会并未如人们想象的那样瞬时进入到和平与理性的状态,而是一头扎入了一个“坏世界”。人们对“至善”的理解也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从原初认为的至善就是在一切方面尤其是德性方面“最优化”到如今理解的“不完善”完全可以被纳入到“至善”范畴的转变,加之“自然”与“人”在那一时期重新被发现,文艺复兴人开始追求实在的世俗生活,同时也不再将道德理想置于个人追求的首要位置。文艺复兴人开始将能力(力量)的变量加入到virtú的范畴理解中,古代的德性论以及中世纪神学道德观在此遭遇到了根本性的瓦解,以最终的对他者及对象世界的实际影响为结果的反向的德性评价方式开始流行。在这种新的评价系统中,某一方面的力量突出完全可以覆盖掉德性的缺陷部分,转而获取到更大的社会认同。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形成了人类历史上第一个“非道德社会”,在“不完善”的本体论的导引下,个体一方面放弃了对道德完善性的追求,也放弃了对彼岸抽象的神学世界的希冀,德性论与义务论在这一时期并未获得相应地位。在这种道德的个人主义背景之下,文艺复兴社会个体间的暴力对抗十分普遍,与此同时,个人的绝对自由也获得了最高程度的尊重。文艺复兴作为欧洲社会发展史上的惊人“事件”,直接造成了前后历史的瞬间“断裂”,这一“断裂”也在道德与伦理观念上打上了作为“裂痕的烙印”,经过了这一“裂痕”,西方才开始向着近代的理性时期迅速前进。

“Incompleteness”of“Perfectness” ——Another“Perfectness”oftheItalianRenaissance

XU Yandong

(Institute of Philosophy,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Abstract: In the field of ontology and morality,the Renaissance regards “incompleteness” as an important symbol of “perfectness”. At the same time,the concept of virtú,which replaces the abstract evaluation of the original virtue,turns to pay more attention to strength and ability that have important reference value in individual practical moral evaluation. The Renaissance is the first “bad world” in the history of mankind. Under the influence of multivariate moral evaluations,the world is full of the endless violence between individuals and completely chaotic,but infinitely respects the individual’s actual freedom and desire. The Renaissance society also causes the absolute rift of the moral world while bringing about the breakage of European history. This dynamic mechanism triggered by “trauma” directly causes European society to rapidly enter modern civilization.

Keywords: Renaissance,imperfection,bad world,freedom

*本文系2018年度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意大利文艺复兴与转型伦理研究”(18BZX114)的阶段性成果。

【中图分类号】B8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2096-1723(2019)01-0076-07

【作者简介】徐艳东,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所伦理学研究室副研究员

[责任编辑:田海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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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艳东:“不完善”的“至善”——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另一种“至善观”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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