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丽群（广东省从化市职业技术学校广东广州510920）
摘要：李贺素有“鬼才”、“鬼仙”之称，因其最富独创性的“鬼”诗得名。其诗虽纵横于天地之间，但其上天入地终没有脱离现实的枷锁，生命的摇摇欲坠是他的不解心结，不被统治者所赏识是他的终身之痛，两者纠结，尤如经纬交织出了诗人的生命网络。本文将从诗人的心路历程出发，探析李贺鬼诗的呻吟。
关键词：李贺鬼诗呻吟
在中唐诗坛上，李贺只是一个匆匆的过客，然而在他来去的瞬间却为中唐诗歌划下了耐人寻味的一笔。他的诗有如空谷幽兰，不傍门户，“其文思体势，如崇岩峭壁，万仞崛起”，呈现出一种奇异之美、怪诞之美、病态之美。一千多年来，人们逐步穿越其诗绚烂迷离的语言帷幕，走进诗人的内心深处，捉捕其诗的精神底蕴。
前人素以“牛鬼蛇神”之说评价李贺的鬼诗，其鬼诗：“人生至促，好景尽虚，故以其哀激之思，变为晦涩之调。喜用‘鬼’字、‘死’字、‘血’字，幽冷谿刻。”诗人李贺被科举拒之门外粉碎了梦寐以求的从仕理想，常被疾病缠绕的身体更是心中不敢触摸的痛，死亡的狞笑在耳边回响，“日夕著书罢，惊霜落素丝”（《咏怀二首》），“归来骨薄面无膏，疫气冲头鬓茎少”（《仁和里杂叙皇甫湜》），“秋姿生白发，木叶啼风雨”（《伤心行》）。他不想死，又不能不想到死，并常想到死，就在这样一个既想摆脱又难以摆脱的矛盾心态中，他驰骋丰富的想象，对必然要去的那个不可知的神秘世界展开了描绘，创造了一个鬼的世界。既然不可避免会死，便反过来想想鬼的生活吧。鬼的世界会是怎样的呢？
诗人独特的体验和心灵相结合后产生的鬼的世界是一个凄厉、萧瑟、充满怪异的世界。“西山日没东山错，施风吹马马踏云”（《神弦曲》），在这昏暗的环境里，秋意正浓，万木萧瑟。“海神山鬼来座中，纸钱窸窣鸣旋风。……呼星召鬼歆杯盘，山魅食时人森寒”（《神弦曲》），青貂和老鸮凄厉的笑声和嚎叫，夹在花裙的悉索声和浅繁的素笛声中是那样的阴森和不和谐，碧绿的火焰忽明忽暗。这个世界如此触目惊心地充斥着死亡和鲜血淋漓：“一夜情古汛澜收断镞，折锋赤璺曾到肉”（《长平箭头歌》），“毒虬相视振金环，狻猊猰猘吐馋涎”（《公出无门》），已是写到令人毛骨悚然了。在此作者极力去表现丑陋和恐怖的东西，鬼界正是对他以为的凄风苦雨的外部社会环境的复写，他有意撷取一系列险怪阴森的意象来构成一幅幅诡异可怖的画图，无非是借助这些幽冷阴森、伤心惨目的物象来抒发自己哀愤孤激之思，从而表达自己对这个时代的悲伤与绝望。而他自身最隐晦的愿望也就是希图用鬼的行为来发泄一番苦海的情绪。袁行沛说：“他的诗歌主题，一言以蔽之就是抒写内心的苦闷。”这种抒写借助于鬼界，正是“为切矛盾的不能解决，感伤到了极点，才变成了鬼的呻吟”。
“海神山鬼来座中”（《神弦》），“耕人半做征人鬼”（《白虎行》），“愿携汉戟招书鬼”（《绿章封事》），“千岁石床啼鬼工”（《罗浮山人与葛篇》），“呼星召换以歆杯盘”（《神弦》），这里有山鬼、征人鬼、书鬼、鬼工。不仅鬼域有鬼，人间亦有鬼的存在，还可“呼星召鬼”，活灵活现，生动异常：“嗷嗷鬼母秋郊哭”（《春坊正字剑子歌》），“鬼哭复何益”（《汉唐姬饮酒歌》），“鬼雨洒空草”（《感讽五着》其三），“鬼灯如漆点松花”（《南山田中行》）……李贺笔下的鬼可歌可唱，有着极丰富的感情世界，还有“鬼雨”、“鬼灯”，事事物物都带有鬼的色彩，简直是一个鬼域横行的世界。诗人用浪漫主义手法，带出妖魔鬼怪的种种行为，通过氛围的渲染与烘托，将鬼写得呼之欲出，这实际上是对现实中鬼域横行的严肃批判。
读罢李贺的鬼诗，恐怖的感觉油然而生，阴森幽冷，不胜重负。每个人都是珍惜生命的，都对死亡深感忧惧和哀伤，李贺又何尝不是如此。可是他的生存状态是那么的恶劣，怀才不遇和体弱多病像两条无情的鞭子时刻抽打着他的心灵，他不能像常人那样把死亡看做是遥远的事，只能面对随时都可能抱憾而终的冷酷现实。他既然听到了死亡的狂笑，就不可能无动于衷。因此，对鬼境、死亡的描写不是李贺故作“牛鬼蛇神”之说，而是时间忧患压抑下痛苦到极点的灵魂的呻吟。
现实既有“春卿拾才白日下，掷置黄金解龙马”（《送沈亚之歌》）的不公平，又有“老夫采玉须水碧”、“夜雨岗头食榛子”（《老夫采玉歌》）的残暴；鬼域也只是人世的倒影罢了，同样有怀才不遇、知音难觅的痛苦。左也苦，右也苦，为了摆脱痛苦，诗人在凄凄遑遑中步入了另一个缥缈的境地。“几回天上葬神仙，漏声相许无断绝”（《官街鼓》），“王母桃花千遍红，烧金得紫烟。厩中皆肉马，不角上青天”（《马诗二十三首》），“不脱阴区苦奈何，仙官尘侣不争多。人间惟有李长吉，解与神仙唱挽歌”……几经周折却蓦然发现仙镜亦是如此，何况人间？于是，感性的世界无法阻挡理性的思考，天国就这样土崩瓦解了。但悲惨的是，作者还是要假装去相信它、咀嚼它，从幻想中得到快乐和满足。可梦终会醒，走近了，看清了，只能更加忧伤绝望，所有的幻想破了，生命也就告终了。
参考文献
①后晋刘昫《旧唐书·李贺传》。
②王思任《谷昌集序》。
③《苦闷的诗歌和诗歌的苦闷》。
④袁宏逍《瓶花斋集》。